她一怔抬眸，正好對上他低下來對住她的臉龐。
“嗯，你黑眼圈確實是挺重的，眼睛里的紅血絲也特紅。老實說，我放在樓下酒柜里的紅酒，不是你偷喝的吧？”
裴淼心剛剛一怔，就見這好看的男人微彎了唇。
“看來你最近的心情真的不算大好，就連玩笑話都分不出來。”
他一笑，唇角的弧度自然微彎，像極了他哥哥的模樣。
裴淼心看著就有些出神。
她以前不是沒見過曲耀陽笑的，只是自從他們結婚，他已經很久，不曾，再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樣真心的笑。
曲臣羽本來只是想逗這小姑娘開心，卻不料一句簡簡單單的玩笑話而已，她的笑點已經這樣高了去。
發現她正盯著自己，雙眸默默晶瑩，看著自己也好似正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的身影。
他的唇角突然一抽，好像先前什么用來玩笑的心情這一刻都蕩然無存。
他壓抑不住，還是低了頭到她耳邊輕聲：“知道么，我現在很受打擊。”
她被他覆在自己耳側說話的熱氣拂得頭皮一麻，慌忙側頭，卻不料與他回側的雙唇差點撞在一起。
這下可把小姑娘給嚇了一跳，匆忙后退，差點就從身后的樓梯摔掉下去。
是曲臣羽，適時伸手猛拉了她一把。
她于是便在這種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撞進他有些燙熱的胸膛。
有一絲疼，也有一陣恍惚。
曲臣羽護了她在身前，沉默了半晌，還是一言不發。
她突然就有些囧了現下的情況，想到第一次與他相識的模樣，他錯認了她褲上的大嘴猴是什么狗頭……
那時候為她換衣服的人是不是他……這些尷尬的問題，便是到了今天，都不能再提的敏感話題。
“臣羽哥……”
“沒什么，我就是跟你開了個小玩笑，看你最近這么不開心，本來想逗你笑笑。”他彎唇，正好抓住她雙肩將她推離開自己一些。
裴淼心的心底亂哄哄一片，沒敢抬頭看他，耳根子好像都還是熱的——就像他的唇一直覆在她的耳邊。
“嗯，我也覺得你是跟我開玩笑，只是現在，我不想笑。”
“……我哥他欺負你了？”
她笑著抬頭看他，“沒有，他一直待我很好。”
他雙眸梭巡過她雙眸，“那你的眼睛還這么紅干什么啊？”
“我紅是因為……奶奶。朱醫生說的話我知道了，我也告訴自己要堅強一點，可是一想到奶奶……她對我那樣好，可我卻一點都幫不了她……”
裴淼心說著，聲音越來越輕，縱是強忍，那喋蠕的話語和顫抖的聲音，卻又似乎，再支撐不住了。
曲臣羽被著她的模樣一弄，本是沒有打算將她弄哭的，卻不料，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。
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，想要說些什么，卻終究沒有忍住，再次將她攬入懷中。
桂姐上樓來拿東西，正好到了樓梯的中央，一眼看到手上還拿著書的二少爺正攬著大少奶奶。
曲臣羽的方向是正對著她的，那一眼交流，桂姐正要轉身——他到底是個分外清醒的男人，也不知道怎么的，還是喚了聲：“大嫂……”
裴淼心心底難過，卻因著這一聲清醒了不少。
立正站好，抬手用手背揩了一把自己冰涼的小臉，“對不起，我……”
“時間不早了，奶奶既然已經睡下，我送你回去……”
他的話還沒有說完，裝在口袋里的電話就響。
她沒多做遲疑，沖他比了個先接電話的姿勢。
曲臣羽的雙眸里沁上一絲歉意，掏出電話接通的時候同樣沖她比了口型：“等我。”
她看著他一邊同電話里的人商談，一邊拿著手上的書快步進了一側的書房。
他臥房的門半開，她站在門邊沒有動彈，就透過半開的門縫聽他同那邊說話，然后看著他拿起簡易酒架上的一瓶洋酒，為自己斟了一杯，遞送到唇前。
“大少奶奶……”
桂姐按捺不住，還是從樓底下上了來。
她側頭沖她笑笑，又讓桂姐幫他沖了杯蜂蜜，成天的喝酒，這樣傷胃。
悄悄送到他手邊再出去的時候，桂姐還是又喚了她一聲“大少奶奶”。
她回頭，她便沖她笑笑，算是這個家里，最溫暖的感激。
一路回家，還是用身上所剩無幾的錢在超市里買了兩斤排骨和一斤番茄，出來的時候給蘇曉打了電話，問她能不能再介紹一份工作給自己。
蘇曉一聽就開始諷刺，“你大小姐不是安心做少奶奶，只管你們那口子的死活，不打算出來工作嗎？”
“蘇曉……我只給你一個人說，我們家……要破產了，我爸媽還不知道我要離婚的事情，奶奶也快不行了，我答應了她要照顧耀陽，可我一樣都沒做好，也一樣都做不了……”她說著，便提著大包的口袋站在路邊掉眼淚。
“什么！”蘇曉一聽就跟瘋了似的，“你說你要離婚？你這白癡真的都答應了？不是，你說你怎么回事，難道就因為上次的事情曲耀陽就要跟你離婚？裴淼心我告訴你，你才是大老婆，你打二奶是應該的，更何況當時打人的是我，他曲耀陽要有什么不高興的你讓他直接過來找我！別什么氣都往你身上撒，關你什么事情！”
“不是的，蘇曉，我跟他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情，真的一點也不怪你。其實在那之前我就答應了要跟他離婚，他沒做錯什么，只是不愛我而已……”
“可是裴淼心，你是不是瘋了！你想過你們家現在是什么狀況嗎？你要再讓他知道你要離婚……你還到底讓不讓你爸媽活了啊？”
裴淼心吃力地抬起提著口袋的那只手的手背揩過眼睛，“所以我求求你蘇曉，可不可以不要告訴他們這件事情？還有奶奶，我也不想再讓她難過和傷心，只要兩個月，再撐兩個月，我隨便怎么樣都行……”
孤孤單單的小小身影，站累了就在街邊蹲下，一邊抬起手背揩著臉頰，一邊拜托電話那端的好友給自己介紹份工作，不管是什么樣的工作都行。
蘇曉被她求得無奈，“你讓我想想，到底什么工作現在最適合你，既不能讓你爸媽和曲家的人知道，又能暫時緩解你的燃眉之急……不過我說姐妹，你別怪我說你，我聽說了你表姐白天帶你去打高爾夫球的事情，可是把她氣得不輕，你說你后來到底跑個什么東西？千金小姐的命你就該找個真正心疼你的有錢男人嫁了，就算他感情對不住你，但至少他又能幫你爸又能幫你自己！”
身后超市的自動門打開，一群嘰嘰喳喳的年輕女子一邊說笑一邊從里面走了出來。
有人嘻嘻哈哈剛說完話，側頭就看到了蹲在路邊的身影。她盯著她望了一會，又沖一旁的朋友打了聲招呼，“碰到個熟人，你們先去，我馬上就來！”
裴淼心掛斷了蘇曉的電話，剛剛抬起臉深吸一口氣，肩膀就被人從后面輕拍了一下。
她一怔回頭，超市亮堂的光線將拍她肩膀的這名女子映得格外迷離。
“不認識我了？”那女子沖她一笑，一副自來熟的模樣，拉了拉自己的短裙，“我！是我！咱們白天還在高爾夫球場上見過，你這么快就忘了我了？”
裴淼心一驚，自己現下真是狼狽得不行，卻還是沖她點了一下腦袋，“你好。”
那女子彎唇，“嗨，我叫嚴雨西，這一行的人都喚我小西，你也叫我小西就行。”
裴淼心還是沖她點了點頭，沒再多一句的言語，慌忙揩過了臉頰站起身，提了手上的東西想走。
嚴雨西看了看她哭紅的眼睛，又去望她手上的東西，“你一個千金小姐，一定覺得跟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很丟臉吧！”
“為什么這么說？”哽咽著，她還是忍不住回頭。
嚴雨西笑，笑得隨意，從自己的荷包里面摸出香煙點上，冷冷哼了一聲：“沒關系，我既然敢說就不怕你們看不起。相反，那些又要出來叫雞，又假裝得正兒八經的男人才是讓我最看不起的。要搞我們的是他們，看不起我們的也是他們，你說，這人要賤成什么樣子，他才能這么矛盾？”
“……我無意冒犯你些什么，只是我……現在心情不是太好，我不知道怎么說，也說不出來，對不起……”
嚴雨西叼著嘴上的香煙盯著她看了半晌，“嗨”一聲過去攬了她的肩，“沒什么，姐姐我干這一行就見多了像你這樣苦逼的小女人，其實白天我在俱樂部里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，你跟我們大家不同，你出身豪門，可你過得卻未必有我們開心。”
有幾個先前同嚴雨西一起從超市里出來的年輕女孩叫到了車，伸手招她過去，說：“小西，走，阿文火都已經燒上，就等咱們的材料下火鍋了！”
嚴雨西擺一下手道：“馬上，都給姐姐我等著！”
再轉頭看裴淼心的時候撇唇笑笑，“其實你也別把我們這種人想得有多復雜，老師怎么教你的來的？有需求才有市場！我們這種職業也就是順應市場而生的罷了，有低級犯賤的，也有我們這種高級的，只做自己想做的生意，最重要是活得開心，別苦啦吧唧一天到晚哭哭啼啼。”
嚴雨西臨走之前，還是給裴淼心塞了張名片，“剛才聽你說想找工作什么的，也許你也瞧不起我們這種人，但有一天當你需要的時候，打我電話，姐姐帶你混！”
